鹦鹉号沿着西经五十度继续向南航行,速度特别快。尼摩船长是要去南极吗?我想不会,因为直到现在,所有计划去地球这个极点的行动都失败了。何况,去南极的季节也早已过去了,因为南极地区的三月十三日就相当于北极地区的九月十三日,是快要秋分的时期。
三月十四日,我在南纬五十五度看到了一些浮冰,那只是一些二十至二十五英尺的灰白色碎冰,它们构成了一些冰礁,被海水拍打着。鹦鹉号一直行驶在海面上。尼德·兰曾经在北冰洋的海中打过鱼,所以对这种冰山景象并不陌生。康塞尔和我则是生平第一次欣赏这种景色。
放眼望去,在南面海天相接的地方,展开着一道令人眼花目眩雪白的长带。英国打鲸人称它为“目眩冰带”。不论云彩有多浓厚,都无法使它变得沉黑。这道冰带预示着前方有成群的大浮冰或冰山。
果然,没多久就有更大的浮冰出现了,浮冰雪白的光辉随着云雾的变化而不同。有些浮冰现出绿色条纹,就好像硫酸铜在上面流过似的,构成一些起伏有致的线条;有的浮冰类似巨大紫色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有的像多面水晶,反射出万道霞光;有的看上去像石灰石,足够用来建造一座大理石城市。
愈往南航行,我们碰到的浮冰就愈来愈多,愈来愈大,极地鸟成千上万地在冰山上筑巢。那些是海燕、海鸽和海鸭,它们唧唧喳喳的叫声震耳欲聋。有些鸟则把鹦鹉号当做鲸鱼的尸体,飞到上面用嘴啄钢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潜水船在浮冰中航行的时候,尼摩船长经常在平台上。他很注意地观察这一带人迹罕至的海域。我看见他那双平静的目光中有时候变得非常激动。他心里是不是在想,在这人迹罕至的极地海域,才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是不是在想自己是这片难以超越的空间的主人呢?可能是,但他没有说。他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这艘潜水船的主人的时候,他才会恢复心神。他轻车熟路地指挥着他的鹦鹉号,巧妙地躲开了那些大浮冰的冲击,有些大浮冰长达几海里,高在七十至八十五米之间。我们的视线经常被完全挡住。在航行到南纬六十度附近时,什么通路都没有了,鹦鹉号无法继续航行。可是,在尼摩船长的仔细找寻下,不久就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他驾驶着船,大胆地从这个通道进去,同时他很清楚,在鹦鹉号过去后,后面的水道很快就会结冰。
鹦鹉号在尼摩船长的巧妙指挥下,越过了所有的浮冰。这些浮冰按照式样大小,被康塞尔高兴地分了类,那就是:冰山,冰原。破碎的叫冰原,圆形的叫冰圈,长形的叫冰流。
这里的气温非常低,放在外面的温度表,显示的温度是零下二度至三度。不过,我们都穿着皮的衣服。很暖和,这些皮是海豹和海熊供应给我们的。另外,鹦鹉号内部经常有电暖气发热,再冷的天气也不怕。何况,鹦鹉号只需潜下水底几米深,温度也就很适宜了。
如果早两个月来到这个纬度的区域,我们就可能遇上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的景象。可是,现在这里的黑夜已经有三至四小时了。再过一段时间,黑夜就会长到六个月。
三月十五日,我们通过了纽设德兰群岛和南奥克尼群岛所处的纬度。尼摩船长告诉我,这里从前生活着很多海豹,可是因为英美捕鲸手的捕杀,成年海豹和母海豹被残杀殆尽,让这个昔日生机勃勃的地方变得死气沉沉。
三月十六日早晨八点左右,鹦鹉号沿着西经五十五度驶入了南极圈。这里的冰山团团围绕住我们,四边封起,很难发现可走的通道。不过,尼摩船长却总能找到一段一段的通路,带我们向南极逼近。
“他究竟想去哪里呢?”我问。
“这只有他自己知道,”康塞尔答道,“无论如何,到了他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他会停止下来的。”
“这我可不敢肯定!”我应道。
老实说,我承认这种探险旅行并不会让我觉得厌烦。这个新地方的美景让我迷醉到什么程度,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浮冰的姿态更加雄伟壮丽了。这边,是一大群浮冰形成的一座东方城市,其中有数不清的清真寺院和尖塔;那里,是一座废弃的城市,因为地震而被摧毁。在斜照的阳光下,它们不断变换着面貌,或者一下子就消失在大风暴卷起的灰色云雾中。此外,到处都有浮冰崩塌、撞击、翻滚,景色的变幻无常,就像透景画里的风景。
当这些浮冰的平衡被破坏了的时候,鹦鹉号便潜入水中航行。我们能听到冰山崩塌的巨大声响,强烈惊人,这种崩塌造成的可怕旋涡一直卷到海底很深的水层。受其影响,鹦鹉号乱滚乱摇,前后颠簸,就像狂风暴雨中失去控制的船只一样。
我们经常看不到通路,我以为我们肯定会囚禁在这里,做永远的“俘虏”了。可是本能引导着尼摩船长,他总是能根据一些轻微的迹象发现新的通路。他观察那些在冰原上纵横的一条条浅蓝色水流,没有一次搞错。因此,我心中不得不怀疑,他以前驾驶鹦鹉号来过南极海域探险。
不过,在三月十六日那天,冰原彻底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这还不是真正的冰山,只是被冻结起来的大冰原。这种障碍物根本阻止不了尼摩船长,鹦鹉号用强烈的力量向冰原冲去,像楔子一般冲进这易碎的冰原,咔嚓咔嚓的冰块破裂声听起来很壮观。潜水船就像古代的攻城机,被一种无穷大的力量推动着。破碎的冰片被投射到高空,像冰雹一样落在我们周围。只是本身的冲力,我们的潜水船就开辟出了一条水路。有时,由于潜水船的冲力太过凶猛,直接冲到了冰原上面,靠它的重量压碎了冰块,有时,潜水船在冰原下,用简单的摇摆动作就可以分开冰块,造成很大的裂口。
在这些天里,飞溅的冰屑时常袭击我们。有时浓雾弥漫,站在平台上,甚至无法从这一端看清楚那一端。有时,突然刮起大风,大雪堆积而成的坚硬冰层,简直要用最锋利的铁锨才能铲开。只需要零下五度的气温,鹦鹉号的外部就会被全部冰封。如果是一只普通的船,可能都没法子行驶,因为滑轮会被冻结在滑轮槽中,船帆也有可能无法打开。只有这艘不用帆、不用煤的电动机推进的船才能跑到这么高的纬度中来冒险。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气压表大体上都处于很低的数值,有时甚至降低到了七十三点五厘米。罗盘的指示也没有任何准确性可言。地理的南极和地磁的南极不能混为一谈。按照汗斯敦的说法,地球的南极差不多位于南纬七十度、西经一百三十度。可是根据迪佩里的观察,却是在西经一百三十五度、南纬七十度三十分。接近地磁南极的时候,罗盘就几乎没什么用了,它的指针胡乱摆动,指示的方向彼此矛盾。这时,就要拿一个平均数作标准,做法是把罗盘拿到潜水船的各个部位进行多次测试,然后取个平均数。不过,记录走过路线的方位则多半靠估计,而在这样一个方位点总是不断变化的蜿蜒通道中航行,用估计的方法总是令人难以满意的。
最后,在三月十八日,经过几十次无效的冲击后,鹦鹉号看来是没有一点办法了。它面对的不是冰圈、冰条和冰原,而是结合在一起、连绵不绝、屹立不动的一大片冰山。
“是冰山!”加拿大人对我说。
我清楚,对尼德·兰和所有在我们之前来过这里的航海家来说,眼前的冰山是无法逾越的障碍。太阳在中午的时候露了一回头,尼摩船长由此做了一次相当准确的观察,测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西经五十一度三十分,南纬六十七度三十九分。这里已经是南极地区相当深入的一个地方了。
这时的大海和海面在我们看来都已经完全不像了。一片崎岖不平的广大平原在鹦鹉号的冲角延伸开来,平原上到处都是混乱不清的大冰块,看上去就像刚刚解冻不久、河面一片混乱的大河,只是比起大河要壮观很多。眼前,到处都有陡峭的冰峰,那些冰峰就像高达两百英尺的细针;远处,一片带着灰白色泽悬崖峭壁,就像一面一面的大镜子,折射出一些透过云雾的阳光。在这个荒凉的冰雪世界,那种有些吓人的寂静不时被几只海燕和海鸭的振翅声打破。一切都被冰冻了,连声音也不例外。
鹦鹉号就在这样一片冰原中停止了它的冒险行动。
“先生,”一天尼德·兰对我说,“如果您的船长继续往前走……”
“会怎么样呢?”
“那么,他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伟大人物。”
“尼德,何以见得呢?”
“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逾越这些冰山。您的船长的确很强,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比大自然更有力量。大自然划下界限的地方,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得停下来。”
“是的,尼德,不过我很想知道冰山后面是什么!这围墙一样的冰山,很让我恼火!”
“先生说得对,”康塞尔说,“障碍发明出来,只是为刺激学者们。任何地方都不应该有障碍。”
“得了吧!”加拿大人说,“这座冰山后面有什么,人们早就知道了。”
“那么是什么呢?”我问道。
“是冰,全部是冰!”
“尼德,您说得很肯定,”我回答,“但是我却不这样认为,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照我看,教授,”加拿大人回答,“您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您到了这里的冰山,已经不错了,您不可能走得更远了,您的尼摩船长和他的鹦鹉号也不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们都要掉头往北返回了,就是说,回到文明人居住的地方去。”
坦白地讲,尼德·兰没说错,只要船还不是造来在冰原中行驶的时候,就只能在冰山面前停住步伐。
确实,不管它怎样努力,不管它用来冲破冰块的力量有多强大,鹦鹉号终归是无功而返。通常,要是不能前进,那就可以退回去。可是现在,后退跟前进一样不可能,因为我们身后的水路在我们走过后就已经冰封了,只要我们的潜水船微为停一下不动,它也会很快被冰封。下午两点左右就发生这样的一种情况,新的冰层以惊人的速度在潜水船的两边冻结起来。我不得不承认,尼摩船长这次的行为的确是太草率、太不谨慎了。
当时,我正在平台上。船长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形势,然后对我说:
“那么,教授,您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想,船长,我们是被困住了。”
“被困住了!您这话从何说起?”
“我是说,我们进退两难,不能向任何一方行动。我想,这就叫‘被困住了’,至少对居住在陆地上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阿龙纳斯先生,依你之见,鹦鹉号是无法脱身了吗?”
“很难,船长,因为季节已经相当晚,您不能指望通过解冻来脱困。”
“哦!是吗?”尼摩船长以略带讥讽的语气说,“您总是这样!只看见困难和障碍!现在我肯定地对您说,鹦鹉号不仅可以脱困,而且它还会继续前进。”
“继续向南前进吗?”我盯着船长问道。
“是的!先生,它要到南极去。”
“到南极去!”我大喊道,禁不住做了一个不信和怀疑的动作。
“是的!”船长冷冷地回答道,“到南极去,到这个地球上所有的子午线相交的以前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去,您应该知道,我可以使鹦鹉号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
是的!我知道这一点。我知道这个人的大胆到了鲁莽的地步!但要战胜南极中的种种困难,要到达比北极更难接近的南极,这个最大胆的航海家都未曾去过的地方,难道不是一桩太过疯狂的事情吗?也只有疯子才敢这么想这么做。
这时,我突然想起问尼摩船长他是否已经了解了这个开天辟地以来人类还未曾涉足的地磁南极。
“没有,先生,”他回答我说,“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去了解。在那里其他人都失败了,但我不会失败!我还从来没让鹦鹉号开到南极这么远的地方来;但我要重复一次,它还会继续前进的。”
“我愿意相信您,船长,”我用略带嘲讽的口气说,“我相信您!让我们继续向前吧!对我们来说,不存在任何的障碍!让我们冲破这大浮冰吧!让它滚吧,如果它不滚,那我们就给鹦鹉号安上翅膀,让它从上面飞过去!”
“为什么是从上面?教授先生,”尼摩船长并不在意我的嘲讽,“我们不是从上面,而是从下面过去。”
“从下面过去!”我喊道。
船长的话让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鹦鹉号的神奇性能在这一次非人力能完成的事业中将为他再次效力!
“看得出来,我们彼此开始了解了,教授先生,”船长微笑着对我说,“您已经明白,这个尝试可能行得通,但在我看来,这种尝试一定行得通。一只平常船只办不到的事,鹦鹉号可以很容易。如果在地磁南极是一块浮出的大陆,它就会在那块陆地面前停住。如果相反,地磁南极是在海中的话,它就会航行到地磁南极那个终点上去!”
“是的,”我受船长的影响,开始按着他的思路来想问题,“虽然海面被冰冻结住了,但它的下层还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因为海水的最大密度总是比冰点高出一度。再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冰山沉在海底的部分与它浮出海面部分的比例应该是四比一吧?”
“差不多,教授。冰山在海面上如果有一英尺,那在海底就有三英尺。所以,既然这些冰山的高度不超过一百米,那么它在海底的部分就不会超过三百米深,而三百米对鹦鹉号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是算不了什么,船长。”
“它甚至可以潜入更深的水层,去水温不变的地方,在那里,即使海面的温度是零下三十度或四十度,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的,先生,您说得太对了。”我激动地说道。
“唯一的麻烦是得潜入水底好几天,”尼摩船长又说,“我们无法调换我们船上储藏的空气。”
“只是这个问题吗?”我问,“鹦鹉号有那么大的储藏库,我们只要把储藏库全部装满,就可以给我们提供足够的氧气了。”
“说得不错,阿龙纳斯先生。”船长笑着回答,“我不想让您觉得我太过鲁莽,所以我现在先提出我所有的想法。请您考虑一下。”
“您还有别的想法吗?”
“还有一个。那就是如果南极点有海,而这海又完全冰冻了,那么,我们很可能就没有办法浮出水面了。”
“不用担心,先生,您忘记了吗?鹦鹉号装有厉害的冲角,我们完全可以沿对角线的方向向冰原直冲上去,冲开它!”
“瞧!教授,今天您的主意可真不少呢!”
“另外,船长,”我越说越兴奋,“南极点不见得就是冰封的海域,就像北极点那样。冰冷的两极和陆地的两极,无论是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都不是一回事,在还没有反面的证据之前,我们可以假定地球的这两个点,或者有陆地,或者有跟冰层分开的海洋。”
“我也是这样想的,阿龙纳斯先生,”尼摩船长说,“但是,我要提醒您注意一点,就是您在提出了许多反对我的意见后,现在又用许多赞成我的理由来压我了。”
尼摩船长说得很对。我现在竟然鼓起勇气来说服他了!好像是我把他拉到南极去!我走在他前面了,把他落在后面了……可怜的傻瓜,其实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尼摩船长对这个问题的利弊,比我看得清楚多了,他不过是让你在这些不可能的梦想中想入非非,让他看笑话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船长一点时间也不耽误。他叫来大副,两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迅速地谈了一下,大副好像事前就得到了通知,因为他看上去没有任何惊异的表示。即便如此,他的冷淡也无法和康塞尔相比。当我告诉这个老实的小伙子,我们要一直走到南极点的计划时,他所表现出的那种神情真可以说是冷淡到了极点。听了我的话后,他就只说了一句“随先生您的便”,算是对我的回答,而我也只能满足于这个答复。至于尼德·兰,如果要比谁的两肩耸得最高,那就是非加拿大人莫属了。
“您瞧,先生,”他对我说,“您和您的那位尼摩船长真让我觉得可怜!”
“尼德师傅,我们可是要到南极点去呢!”
“你们或许可以去,但去了就回不来了!”他回他的舱房去了。“为的是不要弄出人命。”他离开时这样对我说。
可是,这个大胆计划的准备工作已经着手执行了。鹦鹉号的强大气泵正把空气吸入储藏库,然后用高压储存起来。快到四点的时候,尼摩船长对我说,平台上的嵌板要关起来了。我最后看了一下我们就要穿过去的那些冰山,天气晴朗,空气新鲜,天气很冷,温度在零下十二度,不过,因为风停了,所以这种温度倒还不至于使人觉得非常难受。
十来个拿着尖镐的船员走到鹦鹉号两旁,开始凿开船身周围的冰,这项工作很快就做好了,毕竟新结的冰不是太厚。之后,我们全都回到了船中。储水舱开始装那些吃水线周围没有结冰的海水。不久鹦鹉号就潜到水底了。我跟康塞尔来到客厅坐下。通过舷窗的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南冰洋底层的海水。温度表中的水银柱开始上升。压力表的指针也在表盘上移动着。
就像尼摩船长所说过的一样,到了三百米左右的深度,我们就能在冰山下层的波纹水面上航行了。不过,鹦鹉号还是继续下潜,直到深八百米的水层。水的温度,在海面上是零下十二度,现在不超过零下十一度,就是说我们已经争取了两度。当然,鹦鹉号因为有它的电热器,所以保持着很高的温度。所有这些操作都特别准确地进行着。
“请先生允许我说一句,”康塞尔对我说,“我认为我们一定过得去。”
“我也是这样想!”我用深信不疑的语气回答道。
在这个能够自由通行的海底,鹦鹉号沿着西经五十二度向南极一直驶去。从南纬六十七度三十分到九十度,还要走过二十二度三十分的纬度,也就是说,还要走五百多法里。鹦鹉号此时的速度是每小时二十六海里的中速,即特快列车的速度。如果它始终保持这个速度行驶的话,那么四十小时就足以到达南极了。
夜间,有一段时间,因为所在环境的新奇,康塞尔和我都被吸引住了,大海在探照灯电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水中空无一物。鱼类不会栖息在这种囚牢般的海水中,它们只是把这里当成一条可以自由通行的通道。我们的行驶速度很快,从潜水船钢铁船壳的震动中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凌晨两点左右,我想回房中休息几小时。康塞尔也和我一样,也想回房休息,在穿行纵向过道时,我没有看到尼摩船长,我想他此刻应该在驾驶舱中。
第二天,三月十九日,早晨五点的时候,我就来到了客厅。测速仪显示,鹦鹉号的速度已经慢了一些,这时它很谨慎,慢慢地排出储水舱中的水,往水面上升。
我的心跳动得厉害。我们能浮上水面,呼吸南极的自由空气吗?
事实是不能。我听到砰的一声,从发出的浊重声音来判断,我知道鹦鹉号碰上了冰山下层的冰面,而且这冰面很厚。事实上,用航海的术语来说,我们是“搁浅”,不过现在的方向是倒转过来的,是在水下一千英尺的深处“搁浅了”。这就是说,在我们头上有二千英尺厚的冰层,而露出水面的部分则为一千英尺。这里冰层的高度,超过了我们在潜水船上看到过的冰山的高度。形势对我们很不利。
在这整一天里,鹦鹉号反复做了好几次实验,但总是碰到盖在它上面的像天花板一样的冰墙。有几次,它是在九百英尺的地方碰到了,那就是冰山有一千二百米厚,其中有两百米是浮在海面上的。这个高度与鹦鹉号潜入水底的时候相比,整整高出了两倍。
我认真地记录着这些不同的厚度,通过这些记录获得了冰山在海水下的轮廓图。
晚上,我们所处的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在四百和五百米的深度,总是有冰。冰虽然明显在减少,但在我们和洋面之间,还是有着很厚的冰层呢!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按照每天的习惯,鹦鹉号的内部空气在四小时以前就应该调换了。但是,虽然尼摩船长没有动用潜水船上储藏的氧气,可我并不觉得怎么难受。
这一夜我难以入睡。希望和恐惧轮流向我袭来。我起来了好几次,鹦鹉号探索性的上升还是在继续进行。凌晨三点左右,我发现冰山的下层冰面只在五十米的水层了,这就是说,我们距离水面只有一百五十英尺了。冰山渐渐变成冰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压力表。我们一直沿着对角线上浮,在电光的照耀下,发亮的冰面闪着银光。冰山的厚度在水面上下都开始降低,一海里一海里地降低。
最后,到了值得永远纪念的三月十九日,早晨六点,客厅的门打开了,尼摩船长走了进来。
“到没有被冰封的海域了!”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