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桑格兰在外面焦急地踱来踱去,从小孔中飘出的烤鳗鱼香味直冲鼻子。可是,洞里面仍然黑漆漆的,不见任何动静。
“快开门,大人!”大狼叫道,“把门开开!”
“您是谁?”列那问,一边暗自好笑。
“就是我!”
“究竟是谁呢?”
“是我,您的舅舅依桑格兰!”
“什么,真是我的舅舅吗?……声音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的天,我们以为是一个小偷呢!”
“嗨,现在认出来了吧,亲爱的外甥?……愿上帝保佑您,祝您长寿!不过,快开门,我都快死了!”
“慢着,我要确认一下。我看不到您,不敢说您一定是我的舅舅。请您叫一下,我记得您那高亢动听的嗓音,能使林子里所有的居民退避三舍。”
绝望的依桑格兰气得发疯,但为了能够快点进去,他忍住了,并长长地嚎叫起来。埃默琳听了吓得全身发抖。
“行了,五里外都能听到您的声音,”列那暗笑,“现在,舅舅,您有什么紧急的消息要告诉我呀?”
“求求您,先把门开开!这个消息很重要,只能咬着耳朵说。”
“今天晚上您要进来?这绝不可能!家里有两位大教士做客,他们正在用餐呢,等他们吃完后,或许您可以陪他们。”
“两位教士?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奇怪的!我觉得他们态度谦和,仁爱待人,比起林子里的其他兄弟们强多了。因此我想加入教会,跟他们一起生活,对弱者和被压迫者充满爱心。”
“假如这是真的话,列那,看在仁慈的天主面上,您快给我开门,”大狼哀求,“您有义务接待一头可怜的狼,他四处流浪,饥寒交迫,快要饿死了!”
列那还是不想让这个强盗有喘息的机会:
“我很愿意这样做,可是舅舅,您今后要吃什么呢?”
“什么,您家里现在没有吃的吗?”
“说什么也没有未免过分。说到吃的,只有最难吃的东西,现在正闹饥荒,要求不能太高了……”
“我同意您的想法,我的好外甥。”大狼叹气,眼泪都快流下来,“您瞧我这一身,寒风吹得皮开肉绽,肋骨根根凸起。吃的东西少没有关系,只要质量高。您这洞口在不断冒香味,您烤的什么肉,那么香?”
“肉?您开什么玩笑!想到哪里去了!您以为我在残杀同类,吃他们的肉?天大的笑话!啊,仁慈的上帝!”
“不是肉,那您给客人吃什么呢?”
“今天吃奶酪和鱼,明天吃鱼和奶酪。就这样,一直吃到封斋节,到那时就什么都不吃了!”
“我很愿意调整胃口,适应您的菜谱。嗨,从您家洞口冒出的气味并不难闻。听着,亲爱的外甥,至少今晚让我住下吧!我已经在林子里走了整整一天。天那么黑,又那么冷,如果您再不开门,我就没命了!”
“没门!”列那冷冰冰地说,“除了教士和隐修士外,谁也不能进门。您是教士吗?是隐修士吗?不是?那请您走开,到其他地方去乞讨吧!”
依桑格兰长长地叹口气,瘫倒在地上。列那把房子守得很严,想进去吃饭更是没门。大狼又爬起来转了半圈,一股香味此时又从出气洞口冒了出来。大狼决定再试一次。
“亲爱的外甥,这种鱼是什么味道啊?它适合不适合狼的胃口?请给我一小块尝尝,仅仅是品尝……”
“看在仁慈的天主的面上,我愿意提供给您尝尝,量虽然不多,情意长留心头。我还要告诉您……”
列那一边说,一边从火炭里掏出两块鳗鱼,将大的留给自己,小的从出气洞口递给外面的大狼。
“接住,亲爱的舅舅!这是我家客人诚心诚意送给您的,他们希望您很快放弃残杀生灵的生涯,因为这使您的名声太臭,人人都讨厌。”
依桑格兰用舌头接住鱼块,咕嘟一声就咽下喉咙。味道好极了!原先他以为这是又硬又难吃的东西呢,真没想到入口就化,就像香脂。大狼咂咂嘴,把口水咽下去。
“怎么样,舅舅?”列那边问边暗笑,“味道好还是不好?不好就直说,不然,那些教士会说我偷偷地喜欢美食,败坏我隐修士的声名。”
“说真的,味道确实很差,我是强咽下去的。不过对于馋嘴,到也相配。您再惩罚我一次,再给我一块如何?如果因为味道太差,我倒地死去,那我也是活该的!”
“唉,大人!”列那暗喜,大狼已经上钩。“您不惜让舌头受罪,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态度那么坚决,我相信您,很快就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您是在讥笑我,列那!您明明知道我罪孽深重……”
“哪里,舅舅!您会成为一个好教士的。”
“不过您告诉我,假如我真的剃度入教门,我也会有足够的这种鱼吃吗?”
“那还用问!甚至还要多……”
依桑格兰对天长吁,放弃强盗生涯实在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好吧!我决定加入到你们的行列中,”他准备一跃而起,“请把门打开,我要和这些圣人坐在一起。”
“不要那么着急嘛!”列那说,“您得先把外貌改一改。”
“这是什么意思,亲爱的外甥?”
“您先得剃度,还要把嘴边难看的胡须剃掉。”
“真不幸!”大狼叹口气,“长须,胡子,头发,统统只好牺牲了。”
“算您来得巧!”列那回答,“请少许等一下,我去准备热水。您很快就会有最漂亮的教士头型。”
埃默琳夫人立即将火拨旺,列那则将出气洞口弄大些,以便大狼的脑袋可以稍稍伸进。水很快就烧滚了。
“准备好了吗,大人?”列那问,“好极了!将头伸过来,闭上眼睛,内心作忏悔……”
大狼一一照办,内心却在诅咒外甥将事情弄得那么复杂,时间拖得那么长。里面的列那走近洞口,将热水猛地向大狼的脑袋浇去。
依桑格兰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啊!这是什么剃度啊,这是要我死!……我的脑袋光秃秃了,像个鸡蛋。”
“教士的头型都是这样的,”列那差点笑死,“别担心,烫掉头发的位置正好。”
“这样痛,我一点都不怀疑头发全烫掉了。”大狼哀叹,“现在您总可以给我在火上烤的鱼了吧?”
“不着急,舅舅!如果您现在就吃,您那神圣的胃口很快会将一切食品一扫而空的。做教士首先要为教区服务。这样吧,我现在就带您去村边的池塘,您将那些可恶的鱼钓光,它们可以作我们的食品……请稍等,我这就来!”
列那敏捷地从很隐蔽的另一个出口走到窝外,向垂头丧气的大狼打招呼:
“请跟我来,舅舅,”他柔声柔气地对大狼说,“今晚的考验您觉得有点痛苦,明天就一切都过去啦,您会感到比羔羊更纯洁更温柔。”
两人穿过林子,向村边池塘走去,一路上不断交换各种建设性的建议。
圣诞节快到了,天气格外的冷。夜空中星星密布,苍白无力地照耀着熟睡的林子。列那带着大狼,抄小路来到冰封的池塘边。一周来,冰已经结得相当结实。池塘中,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村民们挖了一个圆圆的洞,每天他们都能从洞中捕获许多鱼。它们还在边上放了一只水桶,系着一根长长的绳子,以便取水。
列那瞅了瞅水塘,发现水桶和绳子都在,暗暗高兴。
“过来吧,舅舅,慢些走,小心滑倒。冰虽然很结实,跌一跤还是容易把脚弄伤的。”
两人来到离洞口几步远的地方。依桑格兰有点不安,他不明白狐狸把他带到这个空荡荡的地方想干什么。
“您看到这个洞了吗?好!这下面聚集着许多鱼,什么洞穴鱼啦、鲅鱼啦、鳗鱼啦,等等,统统都可以做成桌上的好菜。怎么抓法?再简单不过了:将水桶放下去,等它们都进入桶里,拉起来就行。不过,有时候要等一段时间:鱼儿不放心,不敢痛痛快快地进入桶里。耐心很重要,您得学会等,只是您的等是有回报的!”
“列那外甥,快将水桶绑在我的尾巴上,让我来试试这种捕鱼法。今天捕到的鱼我全都给您,以后我自己再捕,捕它个二十来次!”
“依桑格兰舅舅,我就指望您了!”
列那很快地就将绳子系在大狼尾巴上,绳子的另一端系着水桶,然后慢慢地将水桶放进冰洞。
“都行了!”列那对他说,“现在您坐到洞口边上,耐心地等着吧,不要说话,鱼儿会自动进去的……”
大狼立即就位。列那走上岸,躲在灌木丛中,头靠脚,踡着身子等看好戏。
“哎,列那外甥,您不觉得有点儿冷吗?”
“何止一点儿冷,简直冷得刺骨!不过天气越冷,越是捕鱼的好时光。鱼儿都会挤进桶里取暖的,那时候您只要拉起尾巴,少说也会捕到百来条,不要动……”
依桑格兰只好忍着。夜已深,水桶开始结冰,显得沉重起来。尾巴也渐渐冻结起来,越发显得水桶沉重。大狼拉了拉,想看看结果。
列那没有过来。
“嗨,列那外甥,我觉得水桶已经满了,可以拉起来了吗?是一下子吗?不是成功就是失败……”
“您肯定水桶已经满了吗?”
“屁股被拉得生疼!”
“好!使劲儿一下子拉起,要快,慢了鱼儿会逃走!”
依桑格兰躬着身子用劲,他觉得尾巴都快拉断了,可是水桶一动也不动。
我们这位渔夫急了,扭动身子,从各个方向挣扎,还是没有用。天色渐亮,邻近村子开始炊烟袅袅。第一位走出家门的农人必将发现池塘里有一头狼。列那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伸个懒腰,一边看着大狼挣扎,一边准备离开。
“该结束工作了,我的好教士!”他向大狼喊,“马上农民们会发现我们,狗会向我们扑来。快收起您的鱼儿,回家吧!”
“您来帮帮忙,列那兄弟!”大狼哀叫,“我抓了太多的鱼,尾巴都抽不出来!我拼命拉,拉,屁股皮都拉掉了!……”
“您真是本性难改,贪婪反被贪婪害!我力气小,一点儿也帮不上忙,就是两头牛来帮您拉也拉不动!……”
天色越来越明,很快,红红的太阳从山后升起,照亮白雪皑皑的道路。
村子里,莫贝尔老爷早早起了床。他今天兴致很好,备马备狗,吹响猎号,招呼邻居们一起去狩猎。转眼之间,小山谷变得生气勃勃。列那判断不能在此地久呆,就一溜烟似的窜回马贝杜依窝,再也不去想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的大狼了。
依桑格兰孤零零地在结冰的池塘里苦苦挣扎。尾巴冻得那么牢,他使尽全力,四肢乱蹬,备受痛苦不说,就是怎么也脱不出身!
“唉!我要遭罪了,恐怕只有一个办法脱身:将尾巴留在冰中。”他呻吟着。
正在此时,一位随从牵着两条狗来到池塘边。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笑疼肚子:一头狼浑身披着白霜,脑袋掉皮,屁股流血,像魔鬼似的哀号。
“抓狼啊,抓狼啊!”他叫起来。
其他猎手闻声急忙赶来。他们到达池塘边,勒住马,眼前的景象真使他们不敢相信。
“放狗!”莫贝尔老爷下令。
大大小小猎犬狂叫着,立即向大狼扑去。依桑格兰身上每根毛发都竖立起来,他东躲西闪,拼命还击,但是冻住的尾巴妨碍他的行动。他咬狗每咬到一口,起码先要挨咬十口。
“瞧我的!”莫贝尔老爷说。
他拔剑出鞘,走上冰塘,准备从后面攻击大狼。说时迟,那时快,他举起剑略作瞄准,就狠狠地砍下去,但由于使劲儿太猛,脚底一滑,老爷摔了个大马趴。岸上的人拼命忍住不笑。莫贝尔老爷重新爬起,愤怒之至,对着依桑格兰的脑袋劈下去。
总算大狼还能动弹一下。他往侧面一闪,剑没有劈到脑袋,却顺势将尾巴齐根劈断了。岸上的猎手们欢呼起来,纷纷向冰塘拥来,准备截断狼的退路。
突然获得解放的依桑格兰蹦起来,他的利齿和腿如此有力,逼得最靠近的狗不敢上前。大狼终于逃进林子,在密林中狂奔,悲伤和愤怒交加。
后来,在脱离了危险之后,他不时停下来舔舔伤口。雄鹿布里什梅尔碰巧在不远处拨动地上积雪,寻找可怜的一些青草。他跟依桑格兰突然相遇,吓了一大跳。他一点也不喜欢大狼,而且,长着雄壮鹿角的他,平时还有点怕大狼。
“这是您吗,依桑格兰大人?”雄鹿的口气带着讽刺。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大狼稍稍转身,遮住屁股上的伤口。“您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的天!您的身子怎么看上去变短了呢……那根漂亮的尾巴到哪里去了?”
“哦,那么明显?”大狼很伤心,“我跟谷仓的莫贝尔老爷较量,为了打赌才丢掉的。您可以相信,我的心在流血……”
“这样的赌法也太奇怪了点儿,”雄鹿极力克制自己不笑出声来,“不过您可以放心,或许春天来时,您会有新的尾巴长出来。”
“或许吧,布里什梅尔朋友,不过,我一定要教训那个陷害我的坏蛋,让他付出全部可怕的代价。”
“您这是指谁?”
“狐狸列那!您看到他经过吗?”
“他刚刚经过!”布里什梅尔故意骗骗这个吃羔羊的强盗。
依桑格兰等不得了,他要先回自己的窝,因为“算账的时间一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