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列那错失一顿盛宴和设计谋害鹭鸶潘萨尔以及自己差点淹死

时辰一到,王爷率领仪仗队伍出城前去恭候父王光临。才走了不到二里地,只见前面尘土飞扬,父王的马队在欢快声中抵达。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牵着狗的仆人,其次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最后是父王本人以及王爷的兄弟们,众人都在不断地说说笑笑。王爷急忙迎上去,跟父亲和兄弟们热烈拥抱。两队人马汇合一起,向城堡前进。

走到草地时,王爷突然瞥见列那就在那株苹果树下。由于众狗正在接近,他拔脚向林子奔去。

“嗨!见鬼,”王爷说,“又是这个鬼狐狸,他总拿我们取笑。”

“取笑?什么意思?”其他人不解其意。

“说给你们听也不妨!我们追他已经有两次了,每当他被狗围得无路可走,他就转身往城堡逃——我们都亲眼看到他进城的。于是我们就拉起吊桥,关上城门,在城堡里仔仔细细检查。所有的箱子柜子都翻过了,就是找不到他,真不知道他究竟藏在哪里!”

“我儿,狐狸可是最狡猾的骗人精,”王爷的父亲宽慰儿子,“不过只要有好猎犬和好猎手,他早晚会后悔莫及的!坚持追下去就是胜利。这样吧,把你我的两支狗队并在一起,现在就去抓他。我们人手多,截住他的后路绰绰有余……”

说干就干。一声令下,随从们兵分两路,策马飞驰,迅速围堵狐狸。列那看到人们又一次冲他而来,便果断地掉头,再次朝城堡奔去。人群里立即发出欢呼声。

人和猎狗在拼命追,但列那跑得更快。他首先冲到河边,接着飞快穿过吊桥,一眨眼就越过大门。追兵也紧跟着进城。守桥的士兵立即升起吊桥。仆人们又一次逐屋搜查,翻箱倒柜,乱成一团,可就是不见狐狸的踪影。大家禁不住一阵苦笑,而王爷笑得最响。

“瞧,诸位嘉宾,两天来狐狸就是这么耍弄我们的!算了,不理他,请大家先赴宴!”

很快,众人欢天喜地地入席。一道道精美佳肴使大家馋涎欲滴:胡椒野猪肉、肥膘鹿肉、鸡肉糜等,都用奥尔良和奥客赛尔出产的葡萄美酒调味。大家吃到兴头上,王爷偶然发现桌下的狗都在抬头望一个方向。他们张着嘴喘气,眼中流露不安的神色,就像面对一头活的野兽。

王爷用眼睛扫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在火炉边上,有一个带钩的挂架,上面晾着狐皮,毛茸茸的尾巴一条条垂下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十分美丽。王爷起先以为是这些猎获物的气味吸引了狗,然而,当他默数狐皮的数目后,转身惊讶地问总管:

“我的朋友,请告诉我,我们应该有多少张狐皮?”

“眼下有九张,我想,不用多久就会有十张了。”

“九张?真的吗……可我看到十张,你没有弄错吧?”

总管很惊讶,起身走近架子重数。狐皮中有一张似乎在呼吸:他确实是在呼吸,因为那正是列那。他混杂在不幸的同类中间,用牙齿咬紧钩子,再用前爪钩牢,屏住力气,竭力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天哪!这正是我们要抓的狐狸!他藏在狐皮中装死,怪不得狗都在喘气……王爷,您稍等,我一定要活捉他。”

他伸手向狐狸的脊梁扑去。几乎就在同时,那张“狐皮”猛地转身,用后爪一蹬,嘴迅速脱钩,对伸过来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总管痛得惨叫,急忙退后。全体人员忽地站起来,用劲之大,把桌子都掀翻了。列那趁混乱之际,从众人的腿缝里钻出,跳到大厅大门,一溜儿奔过院子。转眼之间他已经穿过吊桥,平安地来到草地。

胡獾格兰贝尔从草丛中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表弟,你总是那么急急忙忙干吗?你又赢了什么?”

“王爷的一顿饭,”列那回答,“差一点我要蹭到王爷府的第二顿饭了。不过您知道,这些老爷们总是脾气不好,我只好饿着肚子离开……现在该怎么办?”

“照你想的办呗,表弟,”格兰贝尔对他说,“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不过,你得对大狗龙尼安多加提防,听说他发誓要拿你的皮作垫被……”

这种警告纯属多余。列那师傅工于心计,每个计谋和每种探索都经过仔细权衡掂量,难道他会不知道当心吗?笑话!不过,在城堡的生活虽然愉快,却不能再冒险了,否则轻则掉毛,重则会把命也搭进去!既然王爷不欢迎他做客,那好,到林子和乡下去找吃的,换句话说,变个身份,从被猎物变为猎手。

列那于是沿着河道慢慢前进,鼻孔中仿佛还弥漫着王爷宴席上的香味,一想到那些差点儿就要到嘴的精美菜肴,口水就不由自主地滴淌下来。现在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要有个耗子、哪怕是一只小鸟充充饥也好。可是开阔地上什么也没有。他抓紧赶路,从一个灌木丛跃到另一个灌木丛,尽量用树丛掩盖自己的红皮毛。

他来到草地的边缘。邻河的一边杂草丛生,高大而浓密,这正合他的意。不远处,鹭鸶潘萨尔站在水边,像个哨兵似的一动也不动。列那悄悄地靠近他,躲在草丛后,他要看看长脚先生究竟在使什么计策。

潘萨尔静静地呆在长满草的土块上,圆眼睛盯住水流,一眨也不眨。水流不时地将晚饭送到他前面:他伸出长颈,用长喙啄住那些靠得太近的冒失小鱼。这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完成的,接着一切又恢复原状。列那觉得十分有趣,他悄悄地朝前挪动步子,肚子紧贴地面。

“潘萨尔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至少可以安抚咕咕叫的肚子。”列那想,“不过这吃鱼大王也不好对付,他警惕性挺高。但愿他挪挪步子,向我靠近些!不,这不大可能,等到他真的迈步,我恐怕早饿死了!再说这里离城堡很近,要是被哪个出来散步的冒失鬼撞上,特别是被那些对我恨之入骨的狗撞上,一切都会泡汤。不行!潘萨尔那么肥美,他是我的最好晚饭,决不能丢掉。我得动些脑筋:本来嘛,不劳者,不得食。”

列那用漂近的杂草巧妙地编一个草圈,丢在水中,看着它漂到潘萨尔的身边。正在吃饭的鹭鸶先是一惊,抬起长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草圈慢慢地沿河漂下去了。潘萨尔伸着长颈张望一番,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他重又监视水面,等着小鱼继续出现。

列那静等一会,然后做第二个草圈——一个更大的草圈,悄悄地放进水里。一切重又开始。这次潘萨尔仍然一惊,但比起第一次要平静多了。他用喙和脚碰碰草圈,任它随水流漂走。

“时机到了。”列那暗喜。这一回他做了一个最大的草筏,大到可以自己藏身其中。他将草筏推下水,悄悄地爬进去,尽量掌握好平衡,以免翻船。褐色的杂草正好跟他皮毛的颜色类似。

草筏漂呀漂,在水流的作用下,还稍稍打转转。当漂到潘萨尔身边时,专心钓鱼的鹭鸶不屑一顾:

“去他的什么草垛!”潘萨尔眨眨眼睛,他不想为这一堆杂草分散精力,眼前正有一条鲅鱼游过来……

他将脑袋和长喙全部伸进清凉的水中。就在此时,列那从草筏中嗖地窜出,一口咬住潘萨尔的脖子,将他拖到草丛中。鹭鸶竭力挣扎一番,长喙撞得嘭嘭响。

“你就叫吧,我的老兄!”列那讽刺说,“我的胃可是铁石心肠,它抵挡得住任何哀怨……”

咔咔两口,鹭鸶就一命归天。列那从最肥的两条大腿开始,美美地吃他的晚餐。

“呸!一股鱼腥味儿!”他咂咂舌头,“封斋节的这顿晚餐,埃默琳一定要见笑的。不过肉不算少,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饿得慌。”

天黑了。胡獾格兰贝尔走近草丛,停住步,因为他听到有人在大口嚼东西吃。

“是您吗,我的老朋友列那?”胡獾警惕地问。

“没错!老朋友格兰贝尔,”列那答,“过来吧,放心,我不会吃您的。”

胡獾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用鼻嗅嗅树叶。他发现,那恶棍的头埋在一堆羽毛中,正在嚼鹭鸶的脑袋。

“怎么回事啊?”

“您自己没看到吗?”列那得意地说,“在王爷的土地上是饿不死人的……消化这个笨鸟,用不了一整个晚上。”

“请您上我家过夜如何?床暖暖和和的,也不会有狗和冒失鬼来打搅您。”

列那思索一番,圆滑地说:

“亲爱的表兄,不是我薄您的面子,您的气味我不敢恭维,”他皱皱眉头,“您就不必费心了,草地上总能找到又干燥又安全的地方可睡……晚安,我的表兄!”

“晚安,我的表弟!”

正值收获牧草的时节,大草地上到处都有码得紧紧的草垛。列那跳进其中一个,用爪扒开,做成一个柔软的窝,美美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一种奇怪的声音把列那惊醒了。他扒开草堆一看,嗬!可不得了,自己的草垛在河心,正被河水带着往下游冲去。原来,昨夜远处不知道哪个地方下暴雨,河水暴涨,把沿河最低的土地连带上面的草垛全冲刷下来,悄悄地脱离了河岸。

列那在可怜的一小片地块上——一个小孤岛上——奔来奔去,无计可施。河岸太远了,要游到岸上已经不可能;草垛渐渐地散落到水中,而水流越来越湍急,形势分分秒秒逼人。

“唉!都因为太傻,才落到这个地步。”列那叹气,害怕得要命。“怎么办呢?要是岸上有人看到我落难,他们准会立刻向我扑过来……”

他还没有结束对自己的哀怨,远处水面就出现一条小船。一位农民划着桨,刚离开河岸,正在向列那这边的草垛划过来。列那急得东窜西跳,可是孤岛那么小,简直死路一条。

农民眼看轻易地就能将狐狸抓获,不禁心花怒放:

“圣于连保佑!宝贝属于我的了!”他喊道,“谁能想到我居然在河中猎取狐狸!……哈!这头野兽真漂亮,抓住他再容易不过,他的毛皮就要归我所有。”

“脊梁皮和尾巴至少可卖一点钱,胸皮和腹皮我要留给自己。我要用他们做大衣的领子。至于剥下皮后剩下的臭骨架,分文不值,扔进河里得了!……臭狐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来了!”

他轻轻地划动小船,靠上小岛,然后伸手逮狐狸。可是机灵的列那立即一跳,蹦到小岛的另一头。农民又将船慢慢地兜到那里,举起桨猛砸,列那早有防备,农民的猛击只是砸下一大片土块而已。

农民气疯了,小船不断地掉头、拐弯,他接连不断地砸小岛,就是逮不着狐狸:列那仿佛长了翅膀!最后,农民决定爬出小船,上小岛去抓他。

他双脚刚踏上小岛,人还未站稳,列那就猛地蹿到船上。他使的劲那么大,小船马上脱离小岛,留下农民在岛上傻了眼。

“嗨,大坏蛋!”列那欢快地冲他叫,“让你领教抓狐狸的教训!想用我的皮给你带孝吗?没门!你还是留心自己的皮吧,魔鬼正想用他作外衣呢!”

水流很快将列那的小船带远了,留下农民无奈地大喊大叫。一会儿,小船在一片草地边上自动靠上岸。列那轻快地跳上陆地,眼睛四望,认出原来是熟悉的地方。他肚子贴地,一溜烟地钻进不远的林子。

在草丛中奔波一整天,列那又饿又累。天黑了,他只好暂回马贝杜依窝。

夫人埃默琳和两个孩子——马布朗什和贝斯埃,在一直等他,看到他回来真是悲喜交集。

“啊!上帝保佑,”列那高声向他们诉说,“对一个流浪的狐狸来说,出门千般苦;为了一点小事,我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什么也没有!”埃默琳恶声恶气地说,“到处游山玩水有什么用,你最好多想想自己的家:我们娘儿仨都快饿死了……”

“息怒吧,亲爱的,”列那安慰她,“明天一早我就出门。我发誓,不把食柜装得满满的,就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