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 陆慧晓 陆杲
澄少好学,博览无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释卷。宋泰始初,为尚书殿中郎,议皇后讳班下应依旧称姓。左丞徐爰案司马孚议皇后不称姓,春秋逆王后于齐,并不言姓。澄以意立议,坐免官,白衣领职。
郎官旧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凡至千数。后兼左丞。
泰始六年,诏皇太子朝服衮冕九章,澄与仪曹郎丘仲起议:“服冕以朝,实着经文,秦除六冕,汉明还备。魏、晋以来,不欲令臣下服衮冕,故位公者加侍官。今皇太子礼绝群后,宜遵圣王盛典,革近代之制。”累迁御史中丞。
齐建元元年,骠骑谘议沈宪等家奴客为劫,子弟被劾,宪等晏然。左丞任遐奏澄不纠,请免澄官。上表自理,言旧例无左丞纠中丞之义。诏外详议。尚书令褚彦回检宋以来左丞纠正而中丞不纠免官者甚F,奏澄“謏闻肤见,贻挠后昆,上掩皇明,下笼朝议。请以见事免澄所居官”。诏澄以白衣领职。
永明元年,累迁度支尚书,寻领国子博士。尚书令王俭谓之曰:“昔曹志、缪悦为此官,以君系之,始无惭德。”俭尝 问澄曰:“崇礼门有鼓而未尝鸣,其义安在?”答曰:“江左草创,崇礼闼皆是茅茨,故设鼓,有火则扣以集F,相传至今。”又与俭书陈:“王弼注易,玄学之所宗 。今若弘儒,郑注不可废。并言左氏杜学之长。谷梁旧有麋信,近益以范宁,不足两立。世有一孝经,题为郑玄注,观其用辞,不与注书相类。案玄自序所注F书,亦无孝经。且为小学之类,不宜列在帝典。”
俭答曰:“易体微远,实贯群籍,岂可专据小王便为该备,依旧存郑,高同来说。元凯注传,超迈前儒,谷梁小书,无俟两注。存麋略范,率由旧式。凡此诸议,并同雅论。疑孝经非郑所注,仆以此书明百行之首,实人伦所先,七略、艺文并陈之六艺,不与苍颉、凡将之流也。郑注虚实,前代不嫌,意谓可安,仍旧立置。”
俭自以博闻多识,读书过澄。澄谓曰:“仆少来无事,唯以读书为业;且年位已高。令君少便鞅掌王务,虽复一览便谙,然见卷轴未必多仆。”俭集学士何宪等盛自商略,澄待俭语毕,然后谈所遗漏数百十条,皆俭所未睹。俭乃叹服。俭在尚书省出巾箱几案杂服饰,令学士隶事事多者与之,人人各得一两物。澄后来,更出诸人所不知事,复各数条,并旧物夺将去。
转散骑常侍,秘书监,吴郡中正,光禄大夫,加给事中,寻领国子祭酒。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容七八升,以问澄。澄曰:“此名服匿,单于以与苏武。”子良详视器底有字,彷佛可识,如澄所言。
隆昌元年,以老疾,转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未拜,卒,諡静子。
澄当世称为硕学,读易三年不解文义,欲撰宋书竟不成。王俭戏之曰:“陆公,书厨也。”家多坟籍,人所罕见,撰地理书及杂传,死后乃出。
澄弟鲜,得罪宋世,当死。澄于路见舍人王道隆叩头流血,以此见原。扬州主簿顾测以两奴就鲜质钱,鲜死,子晖诬为买券。澄为中丞,测遂为澄所抑,世以此少之。
陆慧晓字叔明,吴郡吴人,晋太尉玩之玄孙也。自玩至慧晓祖万载,世为侍中,皆有名行。慧晓伯父仲元,又为侍中,时人方之金、张二族。
父子真,仕宋为海陵太守。时中书舍人秋当见幸,家在海陵,假还葬父,子真不与相闻。当请发人修桥,又以妨农不许。彭城王义康闻而赏之。王僧达贵公子孙,以才傲物,为吴郡太守,入昌门曰:“彼有人焉。顾琛一公两掾,英英门户;陆子真五世内侍,我之流亚。”子真自临海太守眼疾归,为中散大夫,卒。
慧晓清介正立,不杂交游,同郡张绪称之曰:“江东裴、乐也。”初应州郡辟,举秀才,历诸府行参军,以母老还家侍养,十馀年不仕。
齐高帝辅政,除为尚书殿中郎。邻族来相贺,慧晓举酒曰:“陆慧晓年踰三十,妇父领选,始作尚书郎,卿辈乃复以为庆邪?”
高帝表禁奢侈,慧晓撰答诏草,为帝所赏,引为太傅东合祭酒。齐建元初,迁太子洗马。庐江何点常称“慧晓心如照镜,遇形触物,无不朗然。王思远恒如怀冰,暑月亦有霜气”。当时以为实录。
慧晓与张融并宅,其间有池,池上有二株杨柳。点叹曰:“此池便是醴泉,此木便是交让。”及武陵王晔守会稽,上为精选僚吏,以慧晓为征虏功曹,与府参军沛国刘璡同从述职。璡清介士也,行至吴,谓人曰:“吾闻张融与慧晓并宅,其间有水,此必有异味。”故命驾往酌而饮之。曰:“饮此水,则 鄙吝之萌尽矣。”
何点荐慧晓于豫章王嶷,补司空掾,加以恩礼。累迁安西谘议、领冠军录事参军。
武帝第三子庐陵王子卿为南豫州刺史,帝称其小名谓司徒竟陵王子良曰:“乌熊痴如熊,不得天下第一人为行事,无以压一州。”既而曰:“吾思得人矣。”乃使慧晓为长史、行事。别帝,问曰:“卿何以辅持庐陵?”答曰:“静以修身,俭以养性。静则人不扰,俭则人不烦。”上大悦。
后为司徒右长史。时陈郡谢朏为左长史,府公竟陵王子良谓王融曰:“我府前世谁比?”融曰:“明公二上佐,天下英奇,古来少见其比。”子良西邸抄书,令慧晓参知其事。
寻迁西阳王征虏、巴陵王后军、临汝公辅国三府长史,行府州事。复为西阳王左军长史,领会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年,徙为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慧晓历辅五政,立身清肃,僚佐以下造诣,必起送之。或谓慧晓曰:“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答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终身常呼人位。
建武初,除西中郎长史,行事、内史如故。俄征黄门郎,未拜,迁吏部郎。尚书令王晏选门生补内外要局,慧晓为用数人而止。晏恨之。送女妓一人,欲与申好,慧晓不纳。吏曹都令史历政来谘执选事,慧晓任己独行,未尝与语。帝遣主书单景隽谓曰:“都令史谙悉旧贯,可共参怀。”慧晓谓景隽曰:“六十之年,不复能谘都令史为吏部郎也。上若谓身不堪,便当拂衣而退。”帝甚惮之。后欲用为侍中,以形短小乃止。出为晋安王镇北司马、征北长史、东海太守,行府州事。入为五兵尚书,行扬州事。崔慧景事平,领右军将军。出监南 徐州。朝议又欲以为侍中,王亮曰:“济、河须人,今且就朝廷借之,以镇南兖州。”王莹、王志皆曰:“侍中弥须英华,方镇犹应有选者。”亮曰:“角其二者,则貂璫缓,拒寇切。当今朝廷甚弱,宜从切者。”乃以为辅国将军、南兖州刺史,加督。至镇,俄尔以疾归。卒,赠太常。
三子:僚、任、倕并有美名,时人谓之三陆。初授慧晓兖州,三子依次第各作一让表,辞并雅丽,时人叹伏。僚学涉子史,长于微言。美姿容,须眉如画。位西昌侯长史、蜀郡太守。倕字佐公,少勤学,善属文。于宅内起两茅屋,杜绝往来,昼夜读书,如此者数岁。所读一遍,必诵于口。尝借人汉书,失五行志四卷,乃暗写还之,略无遗脱。幼为外祖张岱所异。岱尝谓诸子曰:“此儿,汝家阳元也。”十七,举本州秀才。刺史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英俊,倕预焉。
梁天监初,为右军安成王主簿,与乐安任昉友,为感知己赋以赠昉,昉因此名以报之。及昉为中丞,簪裾辐凑,预其燕者,殷芸、到溉、刘苞、刘孺、刘显、刘孝绰及倕而已,号曰“龙门之游。”虽贵公子孙不得预也。迁临川王东曹掾。
梁武帝雅爱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铭,其文甚美。迁太子中舍人,又诏为石阙铭,敕褒美之,赐绢三十匹。累迁太常卿,卒。子缵早慧,七岁通经,为童子郎,卒。次缅,有似于倕,一看殆不能别。
缮字士繻,倕兄子也。父任,御史中丞。缮幼有志尚,以雅正知名。梁承圣中,为中书侍郎,掌东宫管记。魏平江陵,缮微服遁还建邺。
绍泰元年,除司徒右长史、御史中丞,以父任所终,固辞。陈武帝作辅,为司徒司马。及受命,位侍中。出为新安太守。文帝嗣位,征为中庶子,领步兵校尉,掌东宫管记。缮仪表端 丽,进退闲雅,趋步蹑履,文帝使太子诸王咸取则焉。
后复拜御史中丞,犹以父所终,固辞,不许,乃权换廨宇,徙以居之。太建中,历度支尚书,侍中,太子詹事,尚书右仆射。寻迁左仆射,参掌选事。别敕与徐陵等七人参议政事。卒,赠特进,諡曰安子。以缮东宫旧臣,特赐祖奠。
缮子辩慧,年数岁,诏引入殿内,进止有父风,宣帝因赐名辩慧字敬仁。缮兄子见贤亦方雅,位少府卿,卒。闲字遐业,慧晓兄子也。有风概,与人交不苟合,少为同郡张绪所知。仕至扬州别驾。齐明帝崩,闲谓所亲人曰:“宫车晏驾,百司将听冢宰。主王地重才弱,必不能振,难将至矣。”乃感心疾,不复预州事。
永元末,刺史始安王遥光据东府作乱,或劝去之。闲曰:“吾为人吏,何可逃死。”台军攻陷城,闲以纲佐被收,至杜姥宅,尚书令徐孝嗣S闲不预逆谋。未及报,徐世标命杀之。闲四子:厥、绛、完、襄也。绛字魏卿,时随闲,抱颈求代死,不获,遂以身蔽刀刃,行刑者俱害之。
厥字韩卿,少有风概,好属文。齐永明九年,诏百官举士,同郡司徒左西曹掾顾暠之表荐厥,州举秀才。
时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顒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入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两句之内,角征不同,不可增减 。世呼为“永明体”。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其事,厥与约书曰:
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T、谢去之弥远。”大旨 欲“宫商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F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则揣情谬于玄黄,擿句着其音律也 。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闇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诃,便谓合理为闇,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诃为遗恨邪。
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龃龉妥怗之谈,操末续巅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为何所指邪?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征,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着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闇,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今古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约答曰:
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 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学,又非止若斯而已。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耶?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玄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为 ”。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征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美恶妍蚩,不得顿相乖反,譬犹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知天机S,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舛也。士衡虽云焕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粗,轮扁不能言之,老夫亦不尽辩此。约论四声,妙有诠辩,而诸赋亦往往与声韵乖。
时有王斌者,不知何许人。着四声论行于时。斌初为道人,博涉经籍,雅有才辩,善属文,能唱导而不修容仪。尝弊衣于瓦官寺听云法师讲成实论,无复坐处,唯僧正慧超尚空席,斌直坐其侧。慧超不能平,乃骂曰:“那得此道人,禄蔌似队父唐突人。”因命驱之。斌笑曰:“既有叙勋僧正,何为无队父道人。”不为动。而抚机问难,辞理清举,四座皆属目。后还俗,以诗乐自乐,人莫能名之。
永元元年,始安王遥光反,厥父闲被诛,厥坐系尚方。寻有赦,厥感恸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时有会稽虞炎以文学与沈约俱为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骁骑将军。
襄字师卿,厥第四弟也。本名衰字赵卿,有奏事者误字为襄,梁武帝乃改为襄字师卿。
天监三年,都官尚书范岫表荐襄,起家着作佐郎。后昭明太子统闻襄业行,S武帝引与游处。自庐陵王记室除太子洗马,迁中舍人,并掌管记。出为扬州中从事,以父终此官,固辞。武帝不许,听与府司马换廨居之。
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将八十,与萧琛、傅昭、陆杲每月常遣存问,加赐珍羞衣服。襄母常卒患心痛,医方须三升粟浆。时冬月,日又逼暮,求索无所,忽有老人诣门货浆量如方剂。始欲酬直,无何失之,时以襄孝感所致。
后为太子家令,复掌管记,母忧去职。襄年已五十,毁顿过礼,太子忧之,日遣使诫喻。
中大通七年,为鄱阳内史。先是郡人鲜于琮服食修道法,常入山采药,拾得五色幡毦,又于地中得石玺,窃怪之。琮先与妻别室,望琮所处常有异气,益以为神。大同元年,遂结门徒杀广晋令王筠,号上愿元年,署置官属。其党转相诳惑,有F万馀人,将出攻郡。襄先已率人吏修城隍为备,及贼至破之,生获琮。时邻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其党与,因求货贿,皆不得其实。或有善人尽室罹祸,唯襄郡枉直无滥 。人作歌曰 :“鲜于抄后善恶分,人无横死赖陆君。”
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引入内室,不加责诮,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悔咎。乃为设酒食令其尽欢,酒罢同载而还,因相亲厚。人又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雠共车。”在政六年,郡中大宁。郡人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诣阙拜表,陈襄德化,求于郡立碑,降敕许之。又表乞留襄,襄固乞还。
太清元年,为度支尚书。侯景围台城,以襄直侍中省。城陷,襄逃还吴。景将宋子仙进攻钱唐,会海盐人陆黯举义袭郡,杀尢厮盏ビ冢葡逍锌な隆J被茨咸匚某珊钕裟釉羧?吴,襄遣迎宁为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帅F蹑子仙,与战,黯败走,吴下军闻之亦散。襄匿于墓下,一夜忧愤卒。
襄弱冠遭家祸,释服犹若居忧,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口不言杀害五十年。侯景平,元帝赠侍中,追封余干县侯。
云公字子龙,襄兄完子也。完位甯远长史、琅邪彭城二郡丞。
云公五岁诵论语、毛诗,九岁读汉书,略能记忆。从祖倕与沛国刘显质问十事,云公对无所失,显叹异之。及长,好学,有才思,为平西湘东王绎行参军。云公先制太伯庙碑,吴兴太守张缵罢郡经途,读其文叹曰:“今之蔡伯喈也。”缵至都掌选,言之武帝,召为尚书仪曹郎,入直寿光省,以本官知着作郎事。累迁中书黄门郎,兼掌着作。
云公善弈碁,尝夜侍坐,武冠触烛火。帝笑谓曰:“烛烧卿貂。”帝将用为侍中,故以此戏之。时天泉池新制鱼舟,形阔而短,帝暇日常泛此舟,朝中唯引太常刘之遴、国子祭酒到溉、右卫朱异,云公时年位尚轻亦预焉。
太清元年卒,张缵时为湘州,与云公叔襄兄晏子书曰 :“都信至,承贤兄子贤弟黄门殒逝,非唯贵门丧宝,实有识同悲。”其为士流称重如此。
云公从父兄才子,亦有才名,位太子中庶子、廷尉,与云公并有文集行于世。
云公子琼字伯玉,幼聪慧,有思理。六岁为五言诗,颇有词采。大同末,云公受梁武帝诏校定碁品,到溉、朱异以下并集。琼时年八岁,于客前覆局,由是都下号曰神童。异言之武帝,召见,琼风神警亮,进退详审,帝甚异之。
十一,丁父忧,毁瘠有至性,从祖襄叹曰:“此儿必荷门基,所谓一不为少。”及侯景作逆,携母避地于县之西乡,勤 苦读书,昼夜无怠,遂博学善属文。
陈天嘉中,以文学累迁尚书殿中郎。琼素有令名,深为陈文帝所赏。及讨周迪、陈宝应等,都官符及诸大手笔,并中敕付琼。迁新安王文学,掌东宫管记。
及宣帝为司徒,妙简僚佐,吏部尚书徐陵荐琼于宣帝,言琼“识具优敏,文史足用,进居郎署,岁月过淹,左西掾缺,允膺兹选,虽阶次小踰,其屈滞已积”。乃除司徒左西掾 。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
太建中为给事黄门侍郎,转中庶子,领大着作,撰国史。后主即位,直中书省,掌诏诰。至德元年,除度支尚书,参选事,掌诰诏,并判廷尉、建康二狱事。初,琼父云公奉梁武敕撰嘉瑞记,琼述其旨而续焉,自永定讫于至德,勒成一家之言。迁吏部尚书,着作如故。琼详练谱牒,雅有识鉴。先是吏部尚书宗元饶卒,尚书右仆射袁宪举琼,宣帝未之用,至是居之,号为称职。
琼性谦俭,不自封植,虽位望日隆,而执志逾下。园池室宇,无所改作,车马衣服,不尚鲜华,四时禄俸,皆散之宗族,家无馀财。暮年深怀止足,思避权要,恒谢疾不视事。
俄丁母忧。初琼之侍东宫,母随在官舍,及丧还乡,诏加赙赠,后主自制志铭,朝野荣之。琼哀慕过毁,以至德四年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子从典,字由仪,幼聪敏。年八岁,读沈约集,见回文研铭,援笔拟之,便有佳致。十二作柳赋,其词甚美。从父瑜特所赏爱。及瑜将终,命家中坟籍皆付之,从典乃集瑜文为十卷,仍制集序,其文甚工。
从典笃好学业,博涉群书,位太子洗马、司徒左西掾。陈亡入隋,位着作佐郎。尚书右仆射杨素奏从典续司马迁史记迄 于隋,其书未就,坐弟受汉王谅职免 。后卒于南阳县主簿。
琰字温玉,琼之从父弟也。父令公,梁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
琰幼孤,好学,有志操,州举秀才。累迁宣惠始兴王外兵参军,直嘉德殿学士。陈文帝听览馀暇,颇留心史籍,以琰博学,善占诵,引置左右。尝使制刀铭,琰援笔即成,无所点窜,帝嗟赏久之,赐衣一袭。俄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齐,至邺而厚卒,琰为使主。时年二十馀,风气韶亮,占对闲敏,齐士大夫甚倾心焉。太建初,为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东宫管记。丁母忧去官,卒。至德二年,追赠司农卿。
琰寡欲,鲜矜竞,游心经籍,晏如也。所制文笔,多不存本,后主求其遗文,撰成二卷。
弟瑜字干玉,少笃学,美词藻,州举秀才。再迁军师晋安王外兵参军,东宫学士。兄琰时为管记,并以才学娱侍左右,时人比之二应。
太建中,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瑜聪敏强记,常受庄、老于汝南周弘正,学成实论于僧滔法师,并通大旨。时皇太子好学,欲博览群书,以子集繁多,命瑜抄撰,未就而卒。太子为之流涕,亲制祭文,仍与詹事江总论述其美,词甚伤切。至德二年,追赠光禄卿。有集十卷。瑜有从父兄玠,从父弟琛。玠字润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弘雅有识度,好学能属文。后主在东宫,征为管记,仍兼中舍人。寻以疾失明。将还乡里,太子解衣赠之,为之流涕。太建八年卒,至德二年,追赠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洁玉,宣毅临川王长史丘公之子也。少警俊,事后母以孝闻。后主嗣位,为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参掌机密。琛性颇疏,坐漏泄禁中语,诏赐死。
陆杲字明霞,吴郡吴人也。祖徽字休猷,宋补建康令,清平无私,为文帝所善。元嘉十五年,除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督,清名亚王镇之,为士庶所爱咏。二十三年,为益州刺史,亦加督,恤隐有方,威惠兼着,寇盗静息,人物殷阜,蜀土安之。卒于官,身亡之日,家无馀财,文帝甚痛惜之,諡曰简子。父叡,扬州中从事。
杲少好学,工书画,舅张融有高名,杲风韵举止颇类,时称曰。“无对日下,唯舅与甥”。为尚书殿中曹郎,拜日,八坐丞郎并到上省交礼,而杲至晚,不及时刻,坐免官。后为司徒从事中郎。梁台建,为相国西曹掾。
天监五年,位御史中丞。性婞直,无所顾望。时山阴令虞肩在任赃汙数百万,杲奏收劾之。中书舍人黄睦之以肩事托杲,杲不答。梁武闻之以问杲,杲答曰:“有之。”帝曰:“识睦之不?”答曰:“臣不识其人。”时睦之在御侧,上指示曰:“此人是也。”杲谓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属南司。”睦之失色。领军将军张稷是杲从舅,杲尝以公事弹稷,稷因侍宴诉帝曰:“陆杲是臣亲通,小事弹臣不贷。”帝曰:“杲职司其事,卿何得为嫌。”杲在台,号不畏强御。
为义兴太守,在郡宽惠,为下所称。历左户尚书,太常卿。出为临川内史,将发,辞武帝,于坐通S,求募部曲。帝问何不付所由呈闻。杲答所由不为受。帝颇怪之,以其临路不咎问。后入为金紫光禄大夫、特进。卒,諡质子。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着沙门传三十卷。
弟煦,学涉有思理,位太子家令,撰晋书未就。又着陆史十五卷,陆氏骊泉志一卷,并行于时。
子罩字洞元,少笃学,多所该览,善属文。简文居蕃,为记室参军,撰帝集序。稍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礼遇甚厚。 大同七年,以母老求去,公卿以下祖道于征虏亭,皇太子赐黄金五十斤,时人方之疏广。母终,后位终光禄卿。
初,简文在雍州,撰法宝联璧,罩与群贤并抄掇区分者数岁。中大通六年而书成,命湘东王为序。其作者有侍中国子祭酒南兰陵萧子显等三十人,以比王象、刘邵之皇览焉。
论曰:陆澄学称博古,而用不合今。夫干将见重于时,贵其所以立断,于事未能周务,书厨得所讥矣。叔明持身有检,殆为人望,雅道相传,可谓载德者也。杲谅直见称,罩文以取达,亦足美乎。旧陆徽着传,事枪眩褚愿剿镪缴显啤?南史 南史卷四十九 列传第三十九
庾杲之 王谌 孔珪 刘怀珍
杲之幼有孝行,宋司空刘勉见而奇之,谓曰:“见卿足使江汉崇望,杞梓发声。”解褐奉朝请,稍迁尚书驾部郎。清贫自业,食唯有韭葅瀹韭生韭杂菜。任昉尝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鲑尝有二十七种。”
累迁尚书左丞。王俭谓人曰:“昔袁公作卫军,欲用我为长史,虽不获就,要是意向如此。今亦应须如我辈人也。”乃用杲之为卫将军长史。安陆侯萧缅与俭书曰:“盛府元僚,实难其选。庾景行泛渌水,依芙蓉,何其丽也。”时人以入俭府为莲花池,故缅书美之。
历位黄门吏部郎,御史中丞,参大选。美容质,善言笑。尝兼侍中夹侍,柳世隆在御坐,谓齐武帝曰:“庾杲之为蝉冕所映,弥有华采,陛下故当与其即真。”上甚悦。王俭仍曰:“国家以杲之清美,所以许其假职。若以其即真,当在胡谐之后。” 武帝尝与朝臣商略,酒后谓群臣曰:“我后当得何諡?”群臣莫有答者。王俭因目杲之,从容曰:“陛下寿等南山,方与日月齐明,千载之后,岂是臣子轻所仰量。”时人雅叹其辩 答。
杲之尝兼主客郎对魏使,使问杲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题门帖卖宅?”答曰:“朝廷既欲扫荡京洛,克复神州,所以家家卖宅耳。”魏使缩鼻而不答。
时诸王年少,不得妄称接人,敕杲之及济阳江淹五日一诣诸王,使申游好。再迁尚书吏部郎,参大选事,太子右卫率,加通直常侍。九年卒,上甚惜之,諡曰贞子。
荜字休野,杲之叔父也。仕齐为骠骑功曹史。博涉群书,有口辩。永明中与魏和亲,以荜兼散骑常侍,报使还,拜散骑侍郎、知东宫管记事。
后为荆州别驾,前后纪纲皆致富饶,荜再为之,清身率下,杜绝请托,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饥寒。齐明帝闻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荣之。初,梁州人益州刺史邓元起功勋甚着,名地卑琐,愿名挂士流。时始兴忠武王憺为州将,元起位已高,而解巾不先州官,则不为乡里所悉,元起乞上籍出身州从事,憺命荜用之,荜不从。憺大怒,召荜责之曰:“元起已经我府,卿何为苟惜从事?”荜曰:“府是尊府,州是荜州,宜须品藻。”憺不能折,遂止。
累迁会稽郡丞,行郡府事。时承雕弊之后,百姓凶荒,米斗至数千,人多流散。荜抚循甚有理,唯守公禄,清节愈厉,至有经日不举火。太守永阳王闻而馈之,荜谢不受。
天监元年卒,停尸无以敛,柩不能归。梁武帝闻之,诏赐绢百疋,谷五百斛。
初,荜为西楚望族,兄子杲之又有宠于齐武帝,荜早历显官。乡人乐蔼有干用,素与荜不平,互相陵竞。蔼事齐豫章王嶷,嶷薨,蔼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归荆州。时荜为州别驾,益忽蔼。及梁武帝践阼,蔼以西朝勋,为御史中丞,荜 始得会稽行事,既耻之矣;会职事微有谴,帝以蔼其乡人也,使宣旨诲之。荜大愤,故发病卒。
子乔复仕为荆州别驾,时元帝为荆州刺史,而州人范兴话以寒贱仕叨九流,选为州主簿,又皇太子令及之,故元帝勒乔听兴话到职。及属元日,府州朝贺,乔不肯就列,曰:“庾乔忝为端右,不能与小人范兴话为雁行。”元帝闻,乃进乔而停兴话。兴话羞惭还家愤卒。世以乔为不坠家风。
乔子敻少聪慧,家富于财,好宾客,食必列鼎。又状貌丰美,颐颊开张,人皆谓敻必为方伯,无馁乏之虑。及魏克江陵,卒致饿死。时又有水军都督褚萝面甚尖危,有从理入口,竟保衣食而终。
王谌字仲和,东海郯人,晋少傅雅玄孙也。祖庆,员外常侍。父元闵,护军司马。
宋大明中,沈昙庆为徐州,辟谌为迎主簿,又为州迎从事,湘东王彧国常侍,镇北行参军。及彧即帝位,是为明帝,除司徒参军,带薛令,兼中书舍人。谌有学义,见亲遇,常在左右。帝所行惨僻,谌屡谏不从,请退,坐此系尚方。
后拜中书侍郎。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为围棋州都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珪之、彭城丞王抗四人为小中正,朝请褚思庄、傅楚之为清定访问。后为尚书左丞,领东观祭酒,即明帝所置总明观也。迁黄门郎。
齐永明初,累迁豫章王太尉司马。武帝与谌相遇于宋明之世,甚委任之。历黄门郎,领骁骑将军,太子中庶子。
谌贞正和谨,朝廷称为善人,多与之厚。八年,转冠军将军、长沙王车骑长史,徙庐江王中军长史,又徙西阳王子明征虏长史,行南兖府州事。谌少贫,常自纺绩,及通贵后,每为人说之,世称其达。九年卒。
谌从叔摛,以博学见知。尚书令王俭尝集才学之士,总校虚实,类物隶之,谓之隶事,自此始也。俭尝使宾客隶事多者赏之,事皆穷,唯庐江何宪为胜,乃赏以五花簟、白团扇。坐簟执扇,容气甚自得。摛后至,俭以所隶示之,曰:“卿能夺之乎?”摛操笔便成,文章既奥,辞亦华美,举坐击赏。摛乃命左右抽宪簟,手自掣取扇,登车而去。俭笑曰:“所谓大力者负之而趋。”竟陵王子良校试诸学士,唯摛问无不对。
为秣陵令,清直,请谒不行。羽林队主潘敞有宠二宫,势倾人主。妇弟犯法,敞为之请摛,摛投书于地,更鞭四十。敞怒谮之,明日而见代。
永明八年,天忽黄色照地,F莫能解。司徒法曹王融上金天颂。摛曰:“是非金天,所谓荣光。”武帝大悦,用为永阳郡。后卒于尚书左丞。
何宪字子思,庐江灊人。博涉该通,群籍毕览,天阁宝秘,人间散逸,无遗漏焉。任昉、刘渢共执秘阁四部书,试问其所知,自甲至丁,书说一事,并M述作之体,连日累夜,莫见所遗。宗人何遁,退让士也,见而美之,愿与为友。
宪位本州别驾,国子博士。永明十年使于魏。
时又有孔逖字世远,会稽山阴人也。好典故学,与王俭至交。升明中为齐台尚书仪曹郎,屡箴阙礼,多见信纳。上谓王俭曰:“逖真所谓仪曹,不忝厥职也。”俭为宰相,逖常谋议幄帐,每及选用,颇失乡曲情。俭从容S上曰:“臣有孔逖,犹陛下之有臣。”永明中为太子家令卒。时人呼孔逖何宪为王俭三公。及卒,俭惜之,为撰祭文。
孔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灵#,泰始中,晋安太守,有隐遁之志。于禹井山立馆,事道精笃。吉日于静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东出过钱唐北郭,辄于舟中 遥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东向坐,不敢背侧。元徽中,为中散大夫,颇解星文,好术数。齐高帝辅政,沈攸之起兵,灵#白高帝曰:“攸之兵F虽强,以天时冥数而观,无能为也。”高帝验其言,擢迁光禄大夫,以簏盛灵#上灵台,令其占候。饷灵#白羽扇、素隐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赠君古人之服。”当世荣之。
珪少学涉有美誉,太守王僧虔见而重之,引为主簿。举秀才,再迁殿中郎。高帝为骠骑,取为记室参军,与江淹对掌辞笔。为尚书左丞,父忧去官。与兄仲智还居父山舍。仲智妾李氏骄妒无礼,珪白太守王敬则杀之。
永明中,历位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承用晋时张、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数讯囚徒,诏狱官详正旧注。先是尚书删定郎王植撰定律,奏之,削其烦害,录其允衷,取张斐注七百三十一条,杜预注七百九十一条,或二家两释于义乃备者,又取一百七条,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条,集为一书,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条,为二十卷。请付外详校,擿其违谬。诏从之。于是公卿八座参议,考正旧注,有轻重处,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从轻。其中朝议不能断者,则制旨平决。至九年,珪表上律文二十卷,录序一卷,又立律学助教,依五经例,诏报从之。事竟不行。转御史中丞。
建武初,为平西长史、南郡太守。珪以魏连岁南伐,百姓死伤,乃上表陈通和之策,帝不从。征侍中,不行,留本任。珪风韵清疏,好文咏,饮酒七八斗。与外兄张融情趣相得,又与琅邪王思远、庐江何点、点弟胤并款交,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珪笑答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尝鸣鼓吹候之,闻群蛙鸣,曰 : “此殊聒人耳。”珪曰:“我听鼓吹,殆不及此。”晏甚有惭色。永元元年,为都官尚书,迁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三年,珪疾,东昏屏除,以床舁之走,因此疾甚,遂卒。赠金紫光禄大夫。 刘怀珍字道玉,平原人,汉胶东康王寄之后也。其先刘植为平原太守,因家焉。祖昶从慕容德南度河,因家于北海都昌。宋武帝平齐,以为青州中从事,位至员外常侍。伯父奉伯,宋世位至陈南顿二郡太守。
怀珍幼随奉伯至寿阳,豫州刺史赵伯符出猎,百姓聚观,怀珍独避不视,奉伯异之,曰:“此儿方兴吾家。”本州辟主簿。
元嘉二十八年,亡命司马顺则聚党东阳,州遣怀珍将数千人讨平之。宋文帝问破贼事,怀珍让功不肯当,亲人怪问焉,怀珍曰:“昔国子尼耻陈河间之级,吾岂能论邦域之捷哉。”时人称之。
江夏王义恭出镇盱眙,道遇怀珍,以应对见重,取为骠骑长史兼墨曹行参军。孝建初,为义恭大司马参军、直合将军,随府转太宰参军。
大明二年,以军功拜乐陵河间二郡太守,赐爵广晋县侯。司空竟陵王诞反,郡人王弼门族甚盛,劝怀珍起兵助诞,怀珍杀之。帝嘉其诚,除豫章王子尚车骑参军,母忧去职。服阕,见江夏王义恭,义恭曰:“别子多年,那得不老 ?”对曰 :“公恩未报,何敢便老。”义恭善其对。
累迁黄门郎,领虎贲中郎将。桂阳王休范反,加怀珍前将军,守石头。出为豫州刺史,加督。建平王景素反,怀珍遣子灵哲领兵赴建邺。沈攸之在荆楚,遣使人许天保说结怀珍,斩之,送首于齐高帝,封中宿县侯,进平南将军,增督二州。
初,宋孝武世,齐高帝为舍人,怀珍为直合,相遇早旧。怀珍假还青州,高帝有白骢马,齧人,不可骑,送与怀珍别。怀珍报上百匹绢。或谓怀珍曰:“萧公此马不中骑,是以与君耳。君报百匹,不亦多乎?”怀珍曰:“萧君局量堂堂,甯应负人此绢。吾方欲以身名托之,岂计钱物多少。”
高帝辅政,以怀珍内资未多,征为都官尚书,领前将军。以第四子晃代为豫州刺史。或疑怀珍不受代,高帝曰:“我布衣时,怀珍便推怀投款,况在今日,宁当有异。”晃发经日,疑论不止,上乃遣军主房灵人领百骑进送晃。谓灵人曰:“论者谓怀珍必有异同,我期之有素,必不应尔。卿是其乡里,故遣卿行,非唯卫新,亦以迎故。”怀珍还,乃授相国右司马。
及齐台建,朝士人人争为臣吏,以怀珍为宋台右卫。怀珍谓帝曰:“人皆迎新,臣独送故,岂以臣笃于本乎。”齐建元元年,转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改封霄城侯。
怀珍年老,以禁旅辛勤,求为闲职,转光禄大夫,卒。遗言薄葬。赠雍州刺史,諡敬侯。
子灵哲字文明,位齐郡太守、前军将军。灵哲所生母尝病,灵哲躬自祈祷,梦见黄衣老公与药曰:“可取此食之,疾立可愈。”灵哲惊觉,于枕间得之,如言而疾愈。药似竹根,于斋前种,叶似凫茈。
嫡母崔氏及兄子景焕,泰始中为魏所获。灵哲为布衣,不听乐。及怀珍卒,当袭爵,灵哲固辞,以兄子在魏,存亡未测,无容越当茅土。朝廷义之。
灵哲倾#赎嫡母及景焕,累年不能得。武帝哀之,令北使者请之,魏人送以还南,袭怀珍封爵。灵哲位兖州刺史,隆昌元年卒。
峻字孝标,本名法武,怀珍从父弟也。父琁之,仕宋为始 兴内史。
峻生期月而琁之卒,其母许氏携峻及其兄法凤还乡里。宋泰始初,魏克青州,峻时年八岁,为人所略为奴至中山。中山富人刘宝湣峻,以束帛赎之,教以书学。魏人闻其江南有戚属,更徙之代都。居贫不自立,与母并出家为尼僧,既而还俗。峻好学,寄人庑下,自课读书,常燎麻炬,从夕达旦。时或昏睡,爇其须发,及觉复读,其精力如此。时魏孝文选尽物望,江南人士才学之徒,咸见申擢,峻兄弟不蒙选拔。
齐永明中,俱奔江南,更改名峻字孝标。自以少时未开悟,晚更厉精,明慧过人。苦所见不博,闻有异书,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谓之“书淫”。于是博极群书,文藻秀出。故其自序云:“黉中济济皆升堂,亦有愚者解衣裳。”言其少年鲁钝也。时竟陵王子良招学士,峻因人求为子良国职。吏部尚书徐孝嗣抑而不许,用为南海王侍郎,不就。至齐明帝时,萧遥欣为豫州,引为府刑狱,礼遇甚厚。遥欣寻卒,久不调。
梁天监初,召入西省,与学士贺踪典校秘阁。峻兄孝庆时为青州刺史,峻请假省之,坐私载禁物,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雅重峻,及安成王迁荆州,引为户曹参军,给其书籍,使撰类苑。未及成,复以疾去,因游东阳紫岩山,筑室居焉。为山栖志,其文甚美。
初,梁武帝招文学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进,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动,不能随F沈浮。武帝每集文士策经史事,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帝乃悦,加其赏赉。会策锦被事,咸言已罄,帝试呼问峻,峻时贫悴冗散,忽请纸笔,疏十馀事,坐客皆惊,帝不觉失色。自是恶之,不复引见。及峻类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诸学士撰华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见用。乃着辩命论以寄其怀。论成,中山刘沼致书以难之,凡再反,峻 并为申析以答之。会沼卒,不见峻后报者,峻乃为书以序其事。其文论并多不载。
峻又尝为自序,其略云:
余自比冯敬通,而有同之者三,异之者四。何则?敬通雄才冠世,志刚金石;馀虽不及之,而节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逢中兴明君,而终不试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摈斥当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于身操井臼;馀有悍室,亦令家道轗轲。此三同也。敬通当更始世,手握兵符,跃马肉食;馀自少迄长,戚戚无欢。此一异也。敬通有子仲文,官成名立;馀祸同伯道,永无血胤。此二异也。敬通膂力刚强,老而益壮;馀有犬马之疾,溘死无时。此三异也。敬通虽芝残蕙焚,终填沟壑,而为名贤所慕,其风流郁烈芬芳,久而弥盛;余声尘寂莫,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将同秋草。此四异也。所以力自为序,遗之好事云。
峻本将门,兄法凤自北归,改名孝庆字仲昌。早有干略,齐末为兖州刺史,举兵应梁武,封馀干男,历官显重。峻独笃志好学,居东阳,吴、会人士多从其学。普通三年卒,年六十。门人諡曰玄靖先生。
刘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世祖舆,晋骠骑将军。沼幼善属文,及长博学,位终秣陵令。
怀慰字彦泰,怀珍从子也。祖奉伯,宋元嘉中为冠军长史。父乘人,冀州刺史,死于义嘉事。怀慰持丧不食醯酱,冬日不用絮衣,养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义。仕宋为尚书驾部郎。怀慰宗从善明等为齐高帝心腹,怀慰亦预焉。
齐国建,上欲置齐郡于都下。议者以江右土沃,流人所归,乃置于瓜步,以怀慰为辅国将军、齐郡太守 。上谓怀慰曰 :“齐邦是王业所基,吾方欲以为显任,经理之事,一以委卿。” 又手敕曰:“有文事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
怀慰至郡,修城郭,安集居人,垦废田二百顷,决沈湖灌溉。不受礼谒,人有饷其新米一斛者,怀慰出所食麦饭示之曰:“食有馀,幸不烦此。”因着廉吏论以达其意 。高帝闻之,手敕褒赏。进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赐米三百石。兖州刺史柳世隆与怀慰书曰:“胶东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
怀慰本名闻慰,武帝即位,以与舅氏名同,敕改之。后兼安陆王北中郎司马,卒。明帝即位,谓仆射徐孝嗣曰:“刘怀慰若在,朝廷不忧无清吏也。”子霁、杳、歊。
霁字士湮,九岁能诵左氏传。十四居父忧,有至性,每哭辄呕血。家贫,与弟杳、歊励志勤学。及长,博涉多通。梁天监中,历位西昌相,尚书主客侍郎,海盐令。霁前后宰二邑,并以和理称。后除建康令,不拜。
母明氏寝疾,霁年已五十,衣不解带者七旬,诵观世音经数万遍。夜中感梦,见一僧谓曰:“夫人算尽,君精诚笃志,当相为申延。”后六十馀日乃亡。霁庐于墓,哀恸过礼,常有双白鹤循翔庐侧,处士阮孝绪致书抑譬焉。霁思慕不已,未终丧而卒。着释俗语八卷,文集十卷。
杳字士深,年数岁,征士明僧绍见之,抚而言曰:“此儿实千里之驹。”十三丁父忧,每哭,哀感行路。梁天监中,为宣惠豫章王行参军。
杳博综群书,沈约、任昉以下每有遗忘,皆访问焉。尝于约坐语及宗庙牺樽,约云:“郑玄答张逸谓为画凤皇尾婆娑然。今无复此器,则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皆刻木为鸟兽,凿顶及背以出内酒。魏时鲁郡地中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樽作牺牛形。晋永嘉中,贼曹嶷于青州发 齐景公冢又得二樽,形亦为牛象。二处皆古之遗器,知非虚也。”约大以为然 。约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书载张仲师及长颈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师长尺二寸,唯出论衡。长颈是毗骞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记云:‘古来至今不死’。”约即取二书寻检,一如杳言。约郊居宅时新构阁斋,杳为赞二首,并以所撰文章呈约,约即命工书人题其赞于壁。仍报杳书,共相叹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饷昉冲酒而作搌字,昉问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右。”昉又曰:“酒有千日醉,当是虚言。”杳曰:“桂阳程乡有千里酒,饮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惊曰:“吾自当遗忘,实不忆此。”杳云:“出杨元凤所撰置郡事。元凤是魏代人,此书仍载其赋‘三重五品,商溪况里’。”昉即检杨记,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谱,访杳血脉所因。杳云:“桓谭新论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以此而推,当起周代。”僧孺叹曰:“可谓得所未闻。”周舍又问杳尚书着紫荷橐,相传云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张安世传云:‘持橐簪笔,事孝武皇帝数十年。’韦昭、张晏注并曰:‘橐,囊也。簪笔以待顾问。’范岫撰字书音训又访杳焉。寻佐周舍撰国史。
出为临津令,有善绩,秩满,县三百余人诣阙请留,敕许焉。后詹事徐勉举杳及顾协等五人入华林撰遍略,书成,以晋安王府参军兼廷尉正,以足疾解。因着林庭赋,王僧孺见而叹曰:“郊居以后,无复此作。”累迁尚书仪曹郎,仆射徐勉以台阁文议专委杳焉。出为余姚令,在县清洁。湘东王绎发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为步兵校尉,兼东宫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谓曰:“酒非卿所好,而为酒厨之职,政为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赐焉,曰:“卿有古人之风,故遗卿古人之器。” 俄有敕代裴子野知着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宫建,旧人例无停者,敕特留杳焉。仆射何敬容奏转杳王府谘议,武帝曰 :“刘杳须先经中书。”仍除中书侍郎。寻为平西湘东谘议参军,兼舍人、着作如故。迁尚书左丞,卒。
杳清俭无所嗜好,自居母忧,便长断腥膻,持斋蔬食。临终遗命:“敛以法服,载以露车,还葬旧墓,随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设灵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辞草木疏一卷,高士传二卷,东宫新旧记三十卷,古今四部书目五卷,文集十五卷,并行于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气,氛氲满室。幼有识慧,四岁丧父,与群儿同处,独不戏弄。六岁诵论语、毛诗,意所不解,便能问难。十二读庄子逍遥篇曰:“此可解耳。”客问之,随问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异之,谓为神童。及长,博学有文才,不娶不仕,与族弟吁并隐居求志,遨游林泽,以山水书籍相娱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称,寝食不离左右。母意有所须,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营办,狼狈供奉。母每疾病,梦歊进药,及翌日转有间效,其诚感如此。性重兴乐,尤爱山水,登危履嶮,必尽幽遐,人莫能及,皆叹其有济胜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违。每随兄霁、杳从宦。
少时好施,务周人之急,人或遗之,亦不拒也。久而叹曰:“受人者必报;不则有愧于人。吾固无以报人,岂可常有愧乎。”天监十七年,忽着革终论。以为:
形者无知之质,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独存,依无知以自立,故形之于神,逆旅之馆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馆,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汉伯方圹,文楚黄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从四子而游,则平生之志得矣。然积习生常,难 卒改革,一朝肆志,傥不见从。今欲翦截烦厚,务存俭易,进不裸尸,退异常俗,不伤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张奂止用幅巾,王肃唯盥手足,范冉敛毕便葬,爰珍无设筵几,文度故舟为棺,子廉牛车载柩,叔起诫绝坟陇,康成使无卜吉。此数公者,尚或如之,况为吾人,而尚华泰。今欲髣佛景行,以为轨则。气绝不须复魂,盥漱而敛。以一千钱市成棺,单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谓惑矣。余以孔、释为师,差无此惑。敛讫,载以露车,归于旧山,随得一地,地足为坎,坎足容棺。不须砖甓,不劳封树,勿设祭飨,勿置几筵。其蒸尝继嗣,言象所绝,事止馀身,无伤世教。
初,吁之疾,歊尽心救疗,及卒哀伤,为之诔,又着悲友赋以序哀情。忽有老人无因而至,谓曰:“君心力坚猛,必破死生;但运会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弹指而去。歊心知其异,试遣寻之,莫知其所。于是信心弥笃。既而寝疾,恐贻母忧,乃自言笑,勉进汤药。谓兄霁、杳曰:“两兄禄仕,足伸供养。歊之归泉,复何所憾。愿深割无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门释宝志遇歊于兴皇寺,惊起曰:“隐居学道,清净登仙。”如此三说。歊未死之春,有人为其庭中栽柿,歊谓兄子弇曰:“吾不见此实,尔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为知命。亲故诔其行炘徽杲诖κ俊?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以天监八年卒,遗命:“不得设复魄旌旐,一芦笰藉下,一枚覆上。吾气绝便沐浴,篮舆载尸,还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则戮吾尸于九泉。”敬胤外甥许慧诏因阮研以闻。诏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气绝便沐浴,藉以二芦笰,凿地周身,归葬忠侯。此达生之格言,贤夫玉匣 石椁远矣。然子于父命,亦有所从有所不从。今崇素若信遗意,土周浅薄,属辟不施,一朝见侵狐鼠,戮尸已甚。父可以训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内易棺,此自奉亲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两舍两取,以达父子之志。棺周于身,土周于椁,去其牲奠,敛以时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称家。礼教无违,生死无辱,此故当为安也。”
吁字彦度,怀珍从孙也。祖承宗,宋太宰参军。父灵真,齐镇西谘议、武昌太守。
吁幼称纯孝,数岁父母继卒,吁居丧哭泣孺慕,几至灭性,赴吊者莫不伤焉。后为伯父所养,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笃至,为宗族所称。自伤早孤,人有误触其讳者,未尝不感结流涕。长兄絜为娉妻,克日成婚,吁闻而逃匿,事息乃还。
本州刺史张稷辟为主簿,主者檄召吁,乃挂檄于树而逃。陈留阮孝绪博学隐居,不交当世,恒居一鹿床,环植竹木,寝处其中,时人造之,未尝见也。吁经一造,孝绪即顾以神交。吁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携,故都下谓之三隐。
吁善玄言,尤精意释典,曾与歊听讲锺山诸寺,因共卜筑宋熙寺东涧,有终焉之志。尚书郎何炯尝遇之于路,曰:“此人风神颖俊,盖荀奉倩、卫叔宝之流也。”命驾造门,拒而不见。族祖孝标与书称之曰:“吁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粱稷,寒年之纤纩。”
吁尝着谷皮巾,披纳衣,每游山泽,辄留连忘返。神理闲正,姿貌甚华,在林谷之间,意气弥远,或有遇之者,皆谓神人。家甚贫苦,并日而食,隆冬之月,或无毡絮,吁处之晏然,人不觉其饥寒也。自少至长,无喜愠之色。每于可竞之地,辄以不竞胜之。或有加陵之者,莫不退而愧服,由是F论咸归重焉。
天监十七年,卒于歊舍。临终执歊手曰:“气绝便敛,敛毕即埋,灵筵一不须立。勿设飨祀,无求继嗣。”歊从而行之。宗人至友,相与刊石立铭,諡曰玄贞处士。
善明,怀珍族弟也。父怀人,仕宋为齐、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饥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积粟,躬食饘粥,开仓以救,乡里多获全济,百姓呼其家田为续命田。
善明少而静处读书,刺史杜骥闻名候之,辞不相见。年四十,刺史刘道隆辟为中从事。怀人谓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复欲见汝立官也。”善明应辟,仍举秀才。宋孝武见其策强直,甚异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应之。时州居东阳城,善明家在郭内,不能自拔。伯父弥之诡说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领军主张灵庆等五千人援安都。弥之出门,密谓部曲曰:“始免祸坑矣。”行至下邳,乃背文秀,善明从伯怀恭为北海太守,据郡相应。善明密契,收集门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斩关奔北海。族兄乘人又聚F勃海以应朝廷。而弥之寻为薛安都所杀,明帝赠青州刺史。以乘人为冀州刺史,善明为北海太守,除尚书金部郎。乘人病卒,仍以善明为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海陵太守,郡境边海,无树木,善明课人种榆檟杂果,遂获其利。还为直合将军。
五年,魏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丧,明帝每见,为之叹息。转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魏,不愿西行,泣涕固请,见许。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议令善明举人。善明举州乡北平田惠绍使魏,赎母还。
时宋后废帝新立,群臣执政,善明独事齐高帝,委身归诚。出为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善明从弟僧副与善明俱知名 于乡里,泰始初,魏攻淮北,僧副将部曲二千人东依海岛。齐高帝在淮阴,壮其所为,召与相见,引为安成王抚军参军。后废帝肆暴,高帝忧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声论。使密告善明及东海太守垣崇祖,使动魏兵。善明劝静以待之,高帝纳焉。废帝见杀,善明为高帝骠骑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沈攸之反,高帝深以为忧。善明献计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纵情蓄敛,苞藏贼志,于焉十年。性既险躁,才非持重,起逆累旬,迟回不进,岂应有所待也?一则闇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本疑其轻速,掩袭未备;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已笼之鸟耳。”事平,高帝召善明还都,谓曰:“卿策沈攸之,虽张良、陈平适如此耳。”仍迁太尉右司马。
齐台建,为右卫将军,辞疾不拜。司空褚彦回谓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从来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讵得便学松、乔邪。”善明答曰:“我本无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驱驰。天地廓清,朝廷济济,鄙吝既申,不敢昧于富贵矣。”
高帝践阼,以善明勋诚,欲与之禄,召谓曰:“淮南近畿,国之形胜,非亲贤不居,卿与我卧理之。”乃代明帝为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善明至郡,上表陈事凡一十一条:其一以为“天地开创,宜存问远方,广宣慈泽 ”。其二以为“京都远近所归,宜遣医药,问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随宜量赐”。其三以为“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谓今下赦书,宜令事实相副”。其四以为“刘昶犹存,容能送死境上,诸城宜应严备”。其五以为“宜除宋氏大明以来苛政细制,以崇简易”。其六以为“凡诸土木之费,且可权停 ”。其七以为“帝子王女,宜崇俭约 ”。其八以为“宜诏百官及府州郡县,各贡谠言,以弘广唐、虞之美”。其九以为“ 忠贞孝悌,宜擢以殊阶;清俭苦节,应授以政务”。其十以为“革命惟始,宜择才北使”。其十一以为“交州险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宜怀以恩德,未应远劳将士,摇动边甿”。又撰贤圣杂语奏之,托以讽谏。上优诏答之。
又谏起宣阳门,表陈:“宜明守宰赏罚,立学校,制齐礼,开宾馆以接邻国。”上答曰:“夫赏罚以惩守宰,饰馆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礼,或非易制。国学之美,已敕公卿。宣阳门今敕停。寡德多阙,思复有闻。”
善明身长七尺九寸,质素不好声色,所居茅斋,斧木而已。床榻几案,不加划削。少立节行,常云:“在家当孝,为吏当清,子孙楷栻足矣。”及累为州郡,颇黩财贿,崔祖思怪而问之,答曰:“管子云,鲍叔知我。”因流涕曰:“方寸乱矣,岂暇为廉。”所得金钱皆以赎母。及母至,清节方峻。所历之职,廉简不烦,俸禄散之亲友。
与崔祖思友善,祖思出为青冀二州,善明遗书M旧,因相勖以忠概。及闻祖思死,恸哭,仍得病。建元二年卒,遗命薄殡。赠左将军、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涤嗣。
善明家无遗储,唯有书八千卷。高帝闻其清贫,赐涤家葛塘屯谷五百斛,曰:“葛屯亦吾之垣下,令后世知其见异。”
善明从弟僧副字士云,位前将军,封丰阳男,卒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上图功臣像赞,僧副亦在焉。
兄法护字士伯,有学业,位济阴太守。
论曰:诗称“抑抑威仪,惟人之则。”又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观夫杲之风流所得,休野行己之度,盖其有焉。仲和性履所遵,德璋业尚所守,殆人望也。怀珍宗族文质斌斌,自宋至梁,时移三代,或以隐节取高,或以文雅见重。古人云立言立德,斯门其有之乎。